第十六章 净观和除魔者

| 12 月 13, 2019 | 8 评论

  在我眼里,用“美丽”来形容祖父祜主敦珠仁波切比“英俊”更加贴切。直到生命终结,他都是我所见过的最优雅、讲究的人之一。他把头发扎在脑后,一丝不乱,衬衣总是熨烫得平平整整,衣服的色彩搭配也从来无可挑剔。许多女性为他的魅力倾倒,我听过许多这样的故事。他的房间也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患有哮喘,虽然我的感觉可能并不客观,但我认为就算他喘气都是那么优雅。他举起法本、旋转金刚杵、摇动铃鼓的方式都令人着迷。

  他最具标志性的装饰是那副一直戴着的有色水晶眼镜。他告诉我和其他人,大家都应该佩戴水晶眼镜,真的特别好。事实上,楚西仁波切(Trulshik Rinpoche)听从了他的建议,我记得他也一生都戴着水晶眼镜。敦珠仁波切的水晶眼镜是在香港特别定制的,他也推荐其他喇嘛们去香港定制眼镜。所以我前不久去香港的时候也请同一家工匠为我制作了水晶眼镜,但水晶眼镜实在太重了,我缺乏一直戴着它的自律。

  我对汽车从来都没什么兴趣,但即便这样,每当我看到一辆路虎卫士的时候就会变得怀旧,回想起我六岁的时候与祜主敦珠仁波切一起从印度去不丹的经历。看到路虎卫士就会激起我强烈的回忆,我的“心之鼻”甚至还可以闻到一种特殊的气味。据说英国女王也喜好路虎卫士。祜主敦珠仁波切接受外祖父喇嘛索南桑波的邀请,前往不丹,这是历经好几个月的旅程。我们主要靠步行,有时候会坐轿子,敦珠仁波切的轿子由至少四个人抬着,我的由两个人抬。有几段路我们乘坐路虎卫士,乘车时我总是坐在敦珠仁波切和司机之间。这段时光令人难忘,因为那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次与祖父的亲密相处,有时我甚至会靠在他的肩膀或腿上睡着。

  在不丹,我们所到之处,人们都会在路边列队等候好几天,仅仅是为了在他经过时能看他一眼。许多人仍然认为他是莲花生大士的化身。有些人背着垂死的家人站在路边。我们途中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接受当地人提供的茶和点心。村民们会在走廊里等候,每当他一起身离开,村民们就将他留下的任何东西—茶、水、食物等等收集起来,分成小份,享用许多年。他喝剩下的茶会被放进一个匣子里,用来制作甘露丸,或加入黄油制成治疗关节疼痛的药膏。他吃剩的食物会掺入草药晾干,在绝对需要时,他们会用这个举行烟供以驱赶恶灵和魔障。

  尽管敦珠仁波切是我的祖父,而且我一直都爱戴他、尊敬他、仰慕他,但我从未把他当作那种像是你在感恩节或圣诞节会去拜访的祖父。我对他充满敬畏,持续地、全心全意地阅读他的著作、释论、道歌、诗歌、法教。回想起来,与他的相处之中也有亲近的时刻。比如,每当敦珠仁波切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用贝玛贵的方言,而不是标准藏语。我意识到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祖父的爱。在我出生时,祜主敦珠仁波切就给我起了钦哲诺布这个名字,远早于萨迦崔津认证我为祖古。有些人猜测这就是敦珠仁波切也认证我为钦哲转世的线索。那时候他给每个人都起名诺布,他给我的父亲起名听列诺布,给一个叔叔起名彭德诺布而另一个叫贤遍诺布。

  我的母亲嫁给了祜主敦珠仁波切的儿子,但我保证她从未把敦珠仁波切视为自己的家翁。她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她将敦珠仁波切视为超越世俗世界的人、她赞颂并观想在头顶及心口的人。毫无疑问,在她往生的时刻,敦珠仁波切也是她心中的最后一念。

 我的父母亲

  顶果钦哲仁波切是真正长期养育、照顾我的人,可能比我任何一位家人都付出得更多。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刻去找他。然而,尽管我是祜主敦珠仁波切的长孙,却无法轻易地接近他。事实上,想要见到他,对于我和许多其他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我记得有一次因为不能见到他而感到心碎和生气。祜主顶果钦哲仁波切教导我,我从祜主敦珠仁波切那里接受了大量的密续教授和灌顶,因而不应把他视为一位普通人,而应视他为一位证悟者或莲花生大士;并且应该因此对我的后祖母,也就是祜主敦珠仁波切的精神伴侣也保持净观。这个深刻的教导不仅使我避免了对敦珠仁波切产生哪怕是一丁点的不净观,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也令我越来越能够发现和感念敦珠仁波切的深奥与渊博。

  敦珠仁波切不仅被尊为一位有成就的上师,也被认为是传说中被驱逐出中藏的三位王子之一的后裔。传说在很久以前,西藏的国王们是由一条绳子拉上天堂的。有一次一位国王和他的一位大臣起了口角,而那位大臣就把那条绳子给剪断了,使得国王不能升天。那位国王被杀死了,而他的三个儿子也被驱逐出境。人们认为敦珠仁波切是那三位被驱逐的王子中其中一位的后裔。

  与钦哲传承一样,人们应该了解,不论是政治还是世俗方面,都不存在所谓高阶的敦珠传承。所以如果现在或将来有任何钦哲或敦珠的转世声称自己是高阶喇嘛,那他们就是在说谎。事实上,在崇尚出家人的西藏社会中,有许多故事将敦珠仁波切贬称为“micha”,意思是普通的在家人。但无论如何,他的学识是如此卓越,因此受邀编撰西藏学校的教科书。他的署名中从来都没有“祜主”的字眼,甚至连“仁波切”的称谓都没有。他仅仅被称为“贝贵敦珠祖古”(Pekö Dudjom Tulku)。“贝贵”是贝玛贵的简称。

  他被西藏社会中的某些流派排斥的一部分原因是,他一贯是一位思想自由的人,假如不用激进来形容的话。据说50年代他在拉萨的桑耶寺为一些最重要的宁玛巴上师传授灌顶的时候,会骑着自行车来回。在那个年代的西藏人眼中,一位喇嘛,尤其是为非常重要的上师们灌顶的喇嘛骑自行车这件事,简直就相当于罗马教皇若望保罗在赌场玩轮盘赌。我相当确定,他恰恰希望被社会“排斥”,从而得以保持低调,而不受制于头衔和高阶带来的绑缚。

  他说话从不提高声调,更不要说训斥我了。只有极少的几次,他会提一下我该如何得体着装的建议,因为我一向穿着邋遢。他最接近于“批评”我的一次是,在接受他教授的时候,我不知怎么把手举得高过了楚西仁波切。祜主敦珠仁波切用非常非常柔和的方式告诉我,行仪要有敬意。这种柔和却又是如此庄严,它伴随着我渡过了所有的这些年头。

  有很多心怀怨气的人责备我的后祖母过度保护祖父,她确实严密地控制了他的日程。我听说他决定与祖母分开而和后祖母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人并不支持,特别是我的父亲。由于顶果钦哲仁波切仁慈的教导,我非常努力地尝试用净观看待我的后祖母。回想起来,我认为她为祖父保持界限是件好事,他需要那样的空间,因为有太多人随时都在争夺他的关注。我的后祖母把祖父照顾得很好,尤其是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

  直到祜主敦珠仁波切在法国圆寂多年后,我与她并不亲近。她在过世前几年来了不丹,我借此机会邀请她来我在帕罗的住所,而她也乐意地接受了。在那次午餐中,她把她的那副适合时髦老妇人的深色太阳眼镜送给了我。

  我希望我有能力和智慧可以利用路虎、水晶眼镜或女士太阳眼镜作为忆念上师的工具,从而忆念佛法,从而忆念自己的心识。

 

8 评论

  1. Claire

    莫名被最后一段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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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廖佳~北京

    谢谢尊敬的仁波切开示非常受益,您伟大而慈悲的祖父令人敬仰赞叹。
    利益共同体,您把伟大的佛法利益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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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Gosha

    仁波切文章的套路和思想引導方式真的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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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桑姆

    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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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桑姆

    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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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董敏

    我是因为最近看了宗萨仁波切的《入中论》里面的文字对我有些触动后,里面提到了“净观”,所以想了解“净观”。才来找寻相关文字,对于西藏人把**看成是**转世好像是一种文化习惯,但是对于扬州人好像有些困难,看似普通人却是佛陀化现尤其是一个满身都是我认为很糟糕的人。
    虽然暂时做不到。不过看到文字中的顶果法王或是敦珠法王都指出即使不理解,但这是必须要去做唯一的观想的事情。确实都我们是有用处了,立刻把我认为的习惯给“消失了”。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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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邓力

    天天都在期待,这篇教文能出版。仁波切的文字优雅,热忱,从心出发。这一章节,莫名的让人伤感,却又告诉我们真相。真相就是这样,但不妨碍我们可以热切的拥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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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Yutso

    有幸与父母一起去过pemako,仁波切祖父的寺院保留的非常好,还结识了寺院的yogini。读完这篇之后更加感叹赞美Dudjom Rinpoche的智慧与慈悲!愿生生世世与佛法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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