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迷戀

by | 11 月 21, 2019 | 0 comments

  迷戀與癡情不一定是壞事,但這取決於癡迷的人與被迷戀的物件是誰。如果你癡迷于悉達多,那你是非常幸運的。對一位聖者產生那種感覺,意味著你的品味不錯,並且有好的緣份。

  因業力所致,我們可能會癡迷於最不可能被迷戀的物件。很多時候,我們會被那些對我們有毀滅性影響的人所吸引。我們墮入這樣的陷阱,如同飛蛾撲火。有些時候,我們會被那些能引領我們步入正途的人所吸引。有些時候,我們的業力令我們迷戀既能毀滅我們又能指引我們的人,這不算是個壞事情。還有些時候,你也是別人迷戀的對象,而你可能會在無意中毀掉他們,也可能帶領他們走入正確的方向

  我曾經迷戀過很多人。和許多人一樣,我常常會迷戀未曾謀面的人、難以捉摸的人、高不可攀的人、或者完全不可觸及的人,就像在第七章中提到過的某位仁波切的母親。這都是業力的展現。而諷刺的是,正因為我不應該有迷戀的情感,我可能反而經歷過比大多數人更多的迷戀。我被貼上喇嘛、轉世、祖古的標籤,理應超越常人的情感。我身邊的人希望保護我,使我不為俗事分心。他們認為有責任令我與迷戀的對象保持距離,確保我將女性視為障礙,或者說得好聽一點,潛在的障礙製造者。越是禁忌的事物越是想要得到,我想這大概是人類心識的習性,因為這些禁忌從未對我產生過阻礙作用,我向來都對女性和浪漫充滿好奇。禁果從來都是最甜的

  我的親教師們對於女性的態度是矛盾的。他們大多貶低女性,把她們描繪成禍水。尤其是那些出家親教師們,他們將出離世俗家庭生活作為修行,竭盡全力避免欲望和男關係帶來的困擾。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也就理所當然地宣揚這種態度,就像素食主義者推廣素食主義一樣。這是他們的習慣和行為。我想,假如我是一位女性上師,他們可能會教導我男性是修行的障礙,就像女尼們被這樣教導一樣。另一方面,我的親教師中也有幾位是瑜伽士,他們教導我,貶低女性是錯誤的態度。其中一位名叫喇嘛昆噶的瑜伽士是喇嘛崗廈的弟子,我記得他曾告訴我,即便只是女性的一縷頭髮,裡面也有著億萬空行母的刹土

  但在世界範圍內,尤其是在亞洲,存在著歧視女性的態度和文化。即便在今天,尤其是在不丹的某些寺院,女性被禁止進入某些護法殿,比如供養瑪哈嘎麗(吉祥天母)的護法殿。寺院禁止女性入內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寺院就像一個男生宿舍。但不允許女性進入吉祥天母的護法殿就有點諷刺了,因為吉祥天母本身就是最為尊貴的女性。我相信這絕對是一種文化現象,是玷污佛法的

  我的親教師們尤其警惕西方的女性。他們叫她們“Ingie”女孩。對於這些白皮膚、金髮碧眼、身穿緊身牛仔褲走來走去的女孩子們,他們完全手足無措。喇嘛們習慣了西藏女孩穿的那種看起來像條大毛毯的寬鬆服飾和害羞低垂的眼睛,就算西方女性穿的長裙在他們眼中都具有挑逗意味。但西方女性的肢體語言、眼睛直視的方式,僅僅是在西方被視為禮貌的行為而已。在喇嘛們眼中,西方女性是危險的,而且他們從未停止對此的警告。他們相信祖古們正在被Ingie女孩們毀掉。但從統計學上來說,那不是事實,更多的祖古是與亞洲女孩私奔的。可偏見總是存在的

  這種對慾望和女性持有負面態度的環境中,我必須學會假裝對此不感興趣。我學會了如何謹慎行事。儘管和親教師們一起出去的時候我都加倍小心,總是警惕著不看女孩子,在她們走近的時候表現得毫無興趣,但我的親教師和年長的喇嘛們還是沒完沒了地戲弄我,含沙射影地暗示我在看女孩子。這種行為在成長中的小孩子心中造成了一種對女性話題的羞恥感

  如果親教師和輔導員們可以給年輕喇嘛和祖古們一些關於性教育和性別問題的指引,我想那將是對他們的成長非常有益的。他們可以繼續教導這其中令人分心的元素,但他們也可以同時教導如何尊重女性以及如何與異性溝通。這方面的教育在現今的祖古培養體系中仍然是完全缺失的

  另外一個僅次於女性的禁忌就是電影了。回想起來,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我的親教師們如此警惕電影,尤其是印度電影,這裡面充滿了浪漫的故事和歌曲,這令年輕的僧人和仁波切們浮想聯翩。許多年長的僧人們可能是在電影中才第一次看到男女之間的擁抱、舞蹈。那個年代的電影中並沒有接吻的鏡頭,更加直白的鏡頭就更不用說了,即便這樣,對那些僧人們來說也已經是太不像話了。許多祖古、僧人和仁波切們受到那個幻想世界的影響。他們想像自己在雨中與伴侶浪漫地起舞、在鮮花遍野的山坡上打滾。當然我也未免受到影響

  主管戒律的師父和住持們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如何防止年輕喇嘛們溜出寺院去看電影。夏扎仁波切70年代在大吉嶺修建禪修中心時,有一則關於他抓捕晚上溜出去看電影的喇嘛的趣事。如果夏扎仁波切知道有喇嘛跑去看電影,就會在電影播放時跑到電影院,用手電筒的強光照射觀眾席,尋找他的喇嘛們,然後把他們拖回禪修中心

  我最早迷戀的物件之一就是印度演員澤尼特·阿曼(Zeenat Aman)。那時我住在錫金的皇宮寺院,被親教師和侍者們包圍著。我住在樓上,康卓慈玲秋瓏住在樓下。洗手間也在樓下。只有去洗手間的時候我才被允許暫時離開房間。在親教師們心情好的時候,我偶爾才有機會被允許離開寺院,在皇宮周圍走一走。去電影院看電影對我來說簡直是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欽哲拉章有時會舉辦大型的法會,其他地方的喇嘛們會來參加。借此機會我認識了一些年輕的喇嘛,他們告訴我他們看過的那些寶萊塢影片以及他們如何冒著風險去看電影。他們談論了很多部電影。其中一部是《癡情鴛鴦》(Bobby),還有一部《萊拉瑪姬奴》(Laila Majnu),但我最感興趣的是澤尼特·阿曼主演的《真理,濕婆和美人》(Satyam Shivam Sundaram)。我沒有機會去看這部電影,只能靠喇嘛們講給我聽。我央求他們一遍一遍講給我聽。每個喇嘛都有自己的版本,所以我從沒感到厭倦。有幾個喇嘛還走私來了幾張電影明星的照片送給我。這可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比漫畫書危險多了。我得把這些照片藏在特別的地方,以至於我幾乎沒機會可以拿出來看。僅僅是想起自己藏著這些照片就讓我汗毛倒立。那時還有一些其他的出名的女演員,像是希瑪·馬連尼(Hema Malini)和瑪杜芭拉(Madhu Bala),但我是澤尼特·阿曼的鐵桿粉絲。不管是業力也好,業債也好,我有一種對她的忠誠,看別的女演員的照片都覺得是件錯事

  怙主頂果欽哲仁波切和敦珠仁波切傳授灌頂時,有時會每天持續十個小時,我們不能睡著,必須堅持聆聽文本的誦讀。我承認,我腦子裡常常塞滿了電影中的情節。我還經常把自己設定為浪漫的男主角,和澤尼特·阿曼在花叢中打滾。直到現在我還有這個幻想的習慣,但不再是雨中歌唱之類的,而是更加嚴肅的事情,比如想像自己是美國總統,坐在橢圓形辦公室裡解決世界問題

  但當我與另一個女人的業力展開時,我與澤尼特·阿曼的業力聯繫也就隨之耗盡了。我偶然間得到了一個歐洲女孩的照片,澤尼特立馬被拋在腦後了。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照片中的女孩是義大利演員克勞迪婭·卡汀娜(Claudia Cardinale)。對她的迷戀從未真正停止。即使到今天,當我定製度母和金剛瑜伽女的唐卡時,我都會要求根據克勞迪婭·卡汀娜的形象製作

正是克勞迪婭·卡汀娜的照片帶來了我童年時代最為嚴厲的懲罰。儘管有所有這些警告、勸誡和責駡,女人和電影還是以藏在地板下的西方女孩的照片的形式滲入了我的生活。他們在我的地板下找到她的照片之後,說教和責駡就沒有停止過

  雖然我從來不能聲稱自己是一個有成就的修行人,但至少我與佛陀和佛法是有緣的。我希望,透過我對澤尼特·阿曼和克勞迪婭·卡汀娜的迷戀,她們最終也可以與佛陀和佛法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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