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境
我家那烟熏的厨房是我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厨房里有黏土做的灶台、房椽上堆放着柴火、还有一块平台从椽上垂挂下来。家人在这里切菜、烧茶,我们用燃烧缓慢的松枝结生火,鼻孔总是被熏得发黑。这些松枝结也作为灯使用。而最重要的是,家人聚集在这里用餐。吃过晚饭之后,大人们会讲一些民间传说,贡千(在家修行人)们则用他们的鬼故事吓唬我们。同一个故事会被讲上百次,而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从不感到厌倦。偶尔在特别的日子里,我们会点上一盏煤油灯,令小孩子们感到新奇。
我清楚地记得与我的外祖父喇嘛索南桑波和外祖母丹度葩默(Dendup Palmo)一起用餐的情景,喇嘛索南桑波非常会讲故事。众所周知,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能够记得所有的历史和传说。他生动地描述第一任国王乌金·旺楚克(Ugyen Wangchuck)的胡子,还有十几岁的嘉察热振(Gyeltshap Reting)仁波切在被第十三世尊者领进大昭寺时是多么英俊和引人注目。
他把故事讲得栩栩如生,简直就是童话故事的宝库。我到现在仍然想要尽力回忆起他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关于绿度母化现为一只狗救一个小男孩的故事。我清晰地记得那只狗嘴里叼着一枝美丽的花,它带领着小男孩…… 但我强烈地感觉,或许直到我呼吸的最后一刻,我才会回想起这个故事的其余部分。
外祖父几乎每天都会念叨一个他曾经居住过、至今仍然向往的“秘境”。他是如此怀念这个秘境:我们吃的蕨类不如秘境那里的蕨类那么绿;再也找不到比在秘境那里吃的更甜的酸奶了;其他地方的艾草远不及秘境里的艾草那么香。他尤其怀念秘境的树上生长的菌类。
灿烂的阳光、一个阳台、好像还有一个小菜园,便是我对那个秘境的所有回忆了。
密续中有无量的、不可思议的开启智慧的方法。例如,完全消失。我自己的一个亲教师就在某一天消失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另一个方法是,令人信服地假装疯狂,并且抛弃所有的社会规范,我的另一个亲教师就选择了这个方法。还有一个方法是,巧妙地摘取杜松子而不破坏枝叶,然后除了杜松子的精华之外禁绝其它所有饮食。通过禁食,一个人可以放下咀嚼、吃饱和消化的习惯; 放下这些习惯后,智慧和能量就显露出来,气和脉就得以平衡。我的外祖父喇嘛索南桑波因这个“聚林”修行(chulan practice; ༼བཅུད་ལེན༽;意为“吸取精髓”)而出名,他有最为稳健的双手。我记得他在快90岁时,近乎炫耀性地,用一个由两根头发做成的刷子在一粒米上写一个种子字。
但外祖父最著称的还是“进入秘境”的修行。根据金刚乘的观点,隐秘点无处不在。甚至连布朗克斯(Bronx;位于纽约市北部的市区)那种地方都可能有一个。我相信北美印第安萨满也曾经懂得如何进入秘境和能量点。我隐约地记得曾读到过被唐望(Don Juan; 居住在墨西哥的一位巫师)的学生称为“能量点”(sitio; 西班牙文“位置”之意)的东西。
进入秘境是对轮回世间的彻底叛逆,这与从主流社会中隐退、加入某个社团类似,但比那有更深的意义。莲花生大士的教法中包含了对这些秘境的描述;有些可以达到,有些则不可及。它们不容易被找到;可以达到的那些还可能有期限;有些会改变、迁移或不再具有秘境的能量,不管是否曾有人到达过。如果你能够开启一个秘境,就必须留在那里,直到它的目的达成;这可能需要几天、几十年或几代人的时间。你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行事。
莲花生大士留下了关于一些秘境的加密指南和地图,包括以什么方式前往、沿途在何处扎营、能否生火、如何解读迹象,比如某种鸟叫声是否代表欢迎、铜或铅是否被准许跨境携带、如何解读水蛭的行为(它们是空行母的护卫),并且提供了抵达后如何行动的详尽描述。他说,前往秘境具有不可估量的利益。不仅是在那里可以获得的智慧,不再居住在一个被理性思维限制的世界也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利益。破译密码、解读指南以及开启一个秘境需要一个非常特别的修行人和非常独特的条件。主要的条件是动机和态度。如果一个人是个太过理性和批判性的懦夫,如果他没有勇气抛弃一切所知的参考点,那么他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任何秘境。好奇心则完全不是一个充分的动机。
沿途你会遭遇非常多的磨难;就算已经非常接近也仍可能失败。即便经历了巨大的艰辛而最终抵达一个秘境,但你一转身它就可能消失不见。这种情形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的外祖父具备作为一个秘境探寻者所必需的动机、坚定决心和力量。1951年,他勇敢地决定踏上开启秘境的旅程;他依据莲花生大士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留下的预言和指示,穿越冰雨雷电、踏过竹林雪泥、攀爬绝壁山谷。大约一百多人跟随他,放弃了他们的全部生计:家园、牲畜、农田以及所有的一切。基本上,他们决定成为最彻底的嬉皮士。
外祖父找到、开启并定居下来的那个秘境叫做“堪巴炯”(Khenpajong),意思是“艾草之谷”,他在那里住了十几年。在堪巴炯居住的那段时间,他设法为他那安静、深思的女儿找到了一位来自西藏、长着一个特别的鼻子、有着独特个性的新郎。这桩喜事的结果就是,我在那个秘境出生了。听人们说,在我之前,我父母曾生育了一个孩子,但很快夭折了。所以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出生于堪巴炯、至今还在世间游走、释放二氧化碳并参与破坏这个世界的人。我出生后不久,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堪巴炯。艾草之谷则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荒废了。
太好了,能够看到仁波切的自传真是一种福报。
以前觉得仁波切非常的幽默轻松,现在更能感觉到他的幽默中所蕴含的慈悲和智慧。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把遥远古老的佛法教言与流行文化连接起来,把像我这样的浊世众生接引过去。
想看更新的传记,祈请仁波切可以继续更新💎🙏🙏🌈🤟🥰
特別喜歡這一篇。
因此,我還嘗試種植艾草。
顶礼仁波切高贵、纯洁而孤独的灵魂!
愿我也能放下咀嚼、吃饱、消化的习惯。愿智慧开显。
對我而言,他是神但又如此可以接近。
他擁有穩厚又巨大的傳承,但又那樣接近日常生民。
他的文字總激盪我,在任何時、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