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月亮兄弟，你以什麼為食？
“我吃雞蛋，”月亮說。
雞蛋在哪裡？
雞蛋在桌上，”月亮說。
桌子在哪裡？
“桌子被火燒毀了，“月亮說。
火在哪裡？
“火被水澆滅了。”
水在哪裡？
“水被牛喝了。”
牛在哪裡？
“牛消失在地球上了。“

這是個我聽過很多次的故事 — 如果你可以稱它為故事的話。很多時候是我的外祖母講給我聽，有時候母親也講。在這個故事裡，沒有中心人物、沒有明顯的衝突、也沒有令人滿足的故事結局。可我就是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

現在我意識到，故事 — 即便它是奇怪的、毫無意義的、沒有邏輯的、缺乏完美道義的， 卻是人類生活的脊樑、心臟、肺腑和呼吸。或許那些沒有邏輯的故事更為重要。故事是塑造我們思考方式的有效途徑。人們相信，在古代的西藏藏地，講故事是統治者們治理國家的一種方式。

就我自身而言，故事在幼年的我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因為那個月亮的故事，我曾經專心地注視月亮，相信月亮是吃煎蛋捲的；也因為那個故事，我觀望整個星空，看見滿天閃耀著不同色彩的星星。而時至今日，當我再仰望星空時，星星的那些顏色似乎已一去不復返。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樣，印象和感觀也會變化、褪色。

人們說，隨著年紀的增長，人變得衰老，也或許更像小孩子。如果這意味著回到童年的記憶，那我是同意這個說法的。聽到那個月亮的故事大約是在四十多年前，我幾乎完全忘記了它，直到去年，這個故事在我的記憶中微微閃現。我想要再次聽到完整的故事，頗費周章地四處搜尋故事的源頭。我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詢問了許多人，終於在我的家鄉 — 不丹的可圖（Kurte）這個村子裡找到了一些還記得這個故事的老人們，而他們講述這個故事的版本都不盡相同。

我在不丹和錫金長大，那裡有許多很會講故事的人，我常常央求他們講給我聽。不丹的小孩子要求講故事的方式中帶有某種含義深刻的表達。他們會說“rungma te shigbi”。“ Rungma” 帶有“繩結”的含義，而“shigbi”的意思是“請解開”。換句話說，不丹的小孩子實質上在請求打開包裝盒、解開繩結。如果講故事的人同意了，所有的小孩們都會立刻放下所有的事情，把自己裹進毛毯，即便是在白天也如此。我們會安頓下來、沉浸在故事中並為之著迷。

有個故事，是關於一隻狗的。這隻狗是度母的化身，牠帶領一個小男孩到許多地方去，經歷生活的不同面向。至今我還想儘量回憶起這個故事。另一個受歡迎的故事是“四個友愛的朋友”，關於一頭大象、一隻猴子、一隻兔子和一隻鳥兒，這四個好朋友如何一起生活在森林裡。森林裡有一棵大樹，樹上結著可口的果實。但樹很高，這四個朋友都無法獨自摘到樹上的果實。簡而言之，他們疊立起來，猴子站在大象身上、兔子站在猴子身上、鳥兒站在兔子身上，這樣鳥兒就可以搆到樹上的果實，摘下來和大家分享。在這個故事裡，是鳥兒想出了這個主意，並且故事裡說，鳥兒的前世已經成佛。故事的寓意是，無論物種、體型，無論你是長著羽毛還是長牙，只要大家通力合作，就可以摘到果實或者實現任何希望達成的願望。

 還有格薩爾王的傳記故事，關於會說話的劍、長著四隻眼睛的馬（有兩隻是長在屁股上的）的傳奇，每次都能讓我們著迷好幾個月。

 後來，灰姑娘、哈利波特、愛麗絲漫遊仙境這樣的故事取代了沒有重點、沒有戲劇衝突的那一類故事。我希望未來所有的小孩子都能夠經歷“rungma te shigbi”，持續地解開這些連續的結。

 本章並無畫龍點睛之結語，因為這是一個關於沒有重點的故事的故事。